蠃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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蠃魚
“求求您！帶我回仙船吧！”潯娥聲音不住發顫。
但青宸依舊帶她落在升龍船甲板上。潯娥癱軟在地, 死死抱住青宸：“帶我回仙船吧……求求您……”
升龍船上一眾船工，遠遠就見她們自仙船飛來。兩人一落下，船老大便滿臉堆笑上前：“仙君駕臨, 有何吩咐？”之前在碼頭調查時就遇到過他，一直頗為熱情。
青宸道：“此女偷上仙船, 現由你……”
話未說完, 船頭猛然往上一掀, 船工紛紛摔倒, 唯獨青宸被潯娥抱住腿，還穩穩站立。
一個大浪撲上甲板, 海水的鹹腥味鉆入青宸鼻腔。她皺起眉, 悄然朝腰間儲物袋註入靈力, 激出淡香。腥味瞬間消失, 好受多了。
“仙君，別把我丟在這艘船上！”潯娥泛起哭腔, 全身瑟瑟發抖, 但當著外人, 她還記得對青宸改換了稱呼, “求仙君救我, 定是海妖來了！”
此話一出, 眾人勃然變色。
船工們連忙爬起身, 抓住船舷探頭查看。夕陽即將落入海平面以下，紅霞漫天, 大風驟起，海浪一陣高過一陣, 掀得升龍船上下起伏。
“晴天起風浪，定是海妖作祟！”船工倉皇大喊。
“快！快轉舵！”船老大連忙指揮。
但下一刻, 一只巨大的魚尾高高浮出海浪，竟比升龍船還要大得多。魚尾徹底擋住霞光，落下一片黑影，教人只覺毛骨悚然。須臾，魚尾重重拍打海面，掀出一重大浪。
兩名升龍客剛出艙查看情況，船身就被猛地甩到半空，轟然落下。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就被甩入大海消失無蹤。
升龍船停泊時看著頗大，此刻在海浪中，卻像飄零的樹葉，仿佛隨時會被巨浪吞噬。不遠處的其它幾艘船，無論轉頭駛向何方，都會被魚尾拍出的巨浪攔回去。
然而浪花湧到青宸身邊，卻化作溫柔纏繞的水流。無論船怎樣搖晃，她都站得紋絲不動。
“海妖怎麽又來了！”船老大抱著桅桿，幾乎要哭出來。
船工們抓住船舷不敢松手，自顧哀求：“求龍神保佑求龍神保佑……”
有個升龍客跌跌撞撞跑出艙來，抱著艙門怒喊：“船老大！你不是說，海妖聽龍神之命考驗升龍客，但喜歡看心情出沒！上次的船遇到了海妖戲浪，這次我們就遇不到嗎！”
船老大欲哭無淚：“我哪知道為甚！你得去問海妖！這麽多年，海妖戲浪都是好幾個月才一回！哪知道它這次興致這麽好！”
“那你快轉舵逃走啊！”
“你以為我不想轉舵嗎！轉舵也要逃得掉啊！等著吧！等海妖玩高興了，就自己走了！”
“那它什麽時候才玩高興！”
“你問它啊！”
升龍客更怒了：“它要是一直不高興呢！”
船老大咬牙喊道：“那就下去幾個，陪它玩高興！”
升龍客惱極，幹脆禦風而起，誰知剛飛到半空，便被狂風卷進海裏，不見了蹤影。剩下的妖族再不敢妄動。
潯娥埋頭抱緊青宸，崩潰大哭：“仙君救我！”
青宸嘆了口氣：“想要升龍，便要通過龍神的考驗，我不能出手。”
巨浪蔓延至遠處，遇到前方的玄洲仙船，卻自動分開繞過。仙船穩穩停於浪中。一眾弟子早已看到升龍船的情形，正聚在船尾眺望。
江秉眉頭緊鎖：“阿塵師妹怎麽還不回來！”
同在觀望的，還有閣樓最上層，站在窗邊的雲淵。方才他亦聽到甲板上的喧鬧，看到阿塵帶潯娥飛向後面的升龍船。隨後海水巨變，五艘升龍船被困於巨浪中。神秘海妖在浪中若隱若現，仿佛正在逗船玩耍。
阿塵卻遲遲沒有回來。
他面色肅然，凝神遠望。
之前，阿塵坦白她是太常山逃難的蛇族，他未曾全信。方才探問，她果然露出破綻。一本在東溟沿海刊印的書，若要流傳到萬裏之遙的太常深山，雖說也有可能，但可能性實在不大。
萬一她不是太常山蛇族，那她到底是何身份……
她在家能看到《四海行商記》，許是出身沿海修仙世家。
她曾學過禦滄海，但玄洲仙宗過去並沒一個叫青青的弟子t。
也沒聽說，哪個沿海世家有身患癢疹的女兒。
也許，這消息被她家隱瞞得密不透風。又也許，連青青這名字都是假的……
雲淵擰起眉頭。
無論如何，對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，他絕不能大意。
最好的辦法，就是直接拒絕她進入玄洲，以免節外生枝。
可一想到這裏，她的眼梢笑意，她的眼底惆悵，便毫無理由地闖進他的腦海，讓他呼吸一滯。
她怎去了這麽久！
就算跟潯娥聊閑話，也不該是這時候！
就算她要走，也得被他查得一清二楚，才能再走！
雲淵緊緊抓住窗楹，氣息倏爾一亂。
遠處，升龍船上。
青宸是打算走的，這些風浪困不住她。
升龍一途自有規矩，妖族想要化龍，就得過這一關。至於他們會不會死，那就是生死有命，全是自己選擇，與她無關。
可是……
潯娥死命抓著她的腿：“仙君我錯了，我不該要挾您！但上次您問話，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！我從沒做過壞事！求您看在咱們有緣相遇的份上救救我！我以後、還有下輩子定然當牛做馬報答您！”
青宸無奈一嘆：“我不需要牛馬。”
抱著桅桿的船老大迎風痛哭：“回回搏命也就為討個生活！容易嗎我！仙君您上次來調查，我也掏心掏肺毫無隱瞞！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！”
青宸額頭一緊。
所以，道理雖都知道，但真要眼睜睜看打過交道的人死在面前，心裏又不是滋味。畢竟他們的生死攸關，確實只是她的順手而為。
但她一旦出手，身份就……
“啊！”一道淒厲喊聲破空而來。
又一道大浪把船甩到空中，一名船工抓不住船舷，被猛地甩到空中。
青宸緊緊抿唇。
“啊——！”
眼見船工馬上掉進海裏，青宸終是擡手結印。
下一刻，浪頭仿佛化作溫柔的錦緞，將船工裹起送回甲板。
他重獲新生般地大大松了口氣，連忙抓住船舷向青宸叩首：“多謝仙君！多謝仙君！”
青宸閉眸。
罷了。
她袖手推開潯娥，疾步跨上船舷，縱身躍入大海。
另一邊，玄洲仙船。
遠處巨浪滔天，升龍船在浪裏顛簸起落，水霧朦朧中，看不清具體情形。阿塵遲遲不回，一眾弟子都交頭接耳起來。
“她該不會遇到危險了吧？”
“不會吧，海妖又不會攻擊玄洲弟子。她自己飛回來就行了。”
“門規早就說過，玄洲弟子不能幫升龍客。她在幹嘛啊，耽誤我們行程。”
雲淵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，眉頭越擰越深。
無人知道，巨浪起伏的海面之下，青宸巍然不動，任裙擺在水中飄蕩。
“我的朋友，想吃糖葫蘆、桂花糕、紅糖年糕和棗花饃嗎？”她嘴唇未動，一道巨大黑影卻悄然潛至她腳下。
“想。帶了嗎？”這是一道蒼涼悠遠的女聲，好似來自大海深淵。
青宸又道：“這次沒帶，但我可以托人在五日後送來，每樣一百個，如何？”
“不夠塞牙縫，每樣兩百個，剛能嘗出甜味。”
青宸無奈挑眉：“上次你說十個就夠了。”
“那時是怕你不給我帶。你現在有求於我，怎能相提並論。前不久，聖殿可是派龍使來問我，見過你沒有。”
“沒問題，每樣兩百個。”青宸應得飛快，“但你若透露我的行蹤，以後一個都沒有。”
“我又不傻。”黑影悠然游過青宸腳下，輕輕扇尾，海面又是一道巨浪。不過，既然青宸下來了，她此刻註意力便從興風作浪，轉移到了聊天上。
青宸垂眸註視著黑影：“對了，往常你一年難得上浮幾次海面，為何近來如此頻繁上浮？”
“哦……上次升龍船經過，剛巧我心情好出來玩。後來船上有妖族落水，我只覺似有犼魔氣息，但我沒抓住，這次就再上來看看。”
青宸瞳仁一縮，連忙追問：“升龍船上落水的不是一只黑蛟嗎？”
“啊，有艘船確實下來了一只黑蛟陪我玩，唉，我輕輕松松就贏了。其他船也有妖族下水，我光顧著玩黑蛟，教他們跑了。但我感覺……很像犼魔氣息呢……”
“你對龍使說了嗎？”青宸問得越來越快。
“我沒抓住，又不確定。聖殿找了兩百年都沒抓住，我空口無憑說這些，不是給聖殿添堵麽……”黑影悠哉應道，“所以我才又來看看，順便玩玩升龍船。唉，下來的好幾個都是尋常妖族，沒意思，我走了。”
黑影轉身擺尾，揚起巨大的鰭，海面上又刮起一陣劇烈妖風。
“等等阿蠃！”青宸忙問，“犼魔到底有怎樣的氣息？你為何知道？”
海面上，玄洲仙船。
眼見遠處風浪漸漸減小，幾艘升龍船都平穩下來，可阿塵還是沒回來。
“總不能幹等下去吧，派人去看看？”
“就是，等到什麽時候去，把她帶回來算了。”
“她到底在幹嘛啊？風浪都小了，她還不飛回來，該不會掉海裏去了吧。”
眾人尚未討論出個章法，忽見空中閃過一道藍衣身影。正是掌門雲淵，疾速掠向遠處的升龍船。
海面下。
青宸追問後，很快聽到答案。
“犼魔的氣息啊……說不上來，還挺好聞……三百多年前，有兩個半死不活的犼魔，從玄洲無盡崖上被丟下來，我當時聞過……”黑影悠然潛入深海，愈來愈遠，“我回去找他們玩了，記得你答應的糖葫蘆、桂花糕、紅糖年糕和棗花饃！”
很快，黑影與幽暗漆黑的深海融為一體。
青宸還未從震驚中轉醒。
蠃魚居於深淵，是受命守護玄洲的龍神之仆，只要浮上海面，便會風浪大作。這只蠃魚尤其好吃貪玩，還會跑去聖殿偷吃，青宸幼時就抓住過她。一來二去，倒也成了朋友。
按阿蠃方才所言，前後一切都對上了！
近兩個月前，幾艘升龍船一齊出海，碰巧遇上阿蠃出來玩。那次風暴裏，一艘升龍船推下了黑蛟。在阿蠃眼裏是下來跟她玩，在黑蛟眼裏，卻是與海妖搏命。
另幾艘升龍船上，不知是被推下來，還是被甩下來，也有幾名妖族落入海裏。阿蠃忙著與黑蛟玩，沒顧上他們，便教他們逃走了。
黑蛟死於海裏，怨氣沖天，化作屍魔回到鷹勾喙城，報覆害他的船工和妖族，才惹出了水患。
阿蠃又說，逃走的妖族裏似有犼魔氣息……
而雪羿又說，他手下暗哨在玄洲發現疑似犼族的標記，算時間，也是快兩個月前了！
難道真有犼魔在兩個月前潛入玄洲，留下標記！
既然特意留下標記，就說明，玄洲還有其他犼魔！
青宸的脊背瞬間驚出冷汗。
忽然，她腰間被一把攬住。身後出現一人，將她急速帶向海面。青宸迅速回過神來，轉頭看，竟是雲淵。
兩人浮出海面飛向半空。雲淵擡手一揮，濕漉漉的衣衫轉眼幹透。他蹙著眉頭，似是不悅：“為何在海裏發呆，久久不回？”
淡香彌漫，將青宸周身包裹。她心臟重重一跳，看著雲淵俊逸的側臉，一時竟移不開眼：“弟子、弟子剛送潯娥去升龍船上，便遇風浪，不小心掉進海裏，驟然看到海妖，嚇得不知所措……”
雲淵輕輕挑眉：“潯娥說是你自己跳進去的。”
“她都嚇得縮成一團，哪裏看清楚了，我是被甩進去的。”青宸撇了撇嘴。
雲淵無奈搖頭：“下次當心。”
青宸眼梢浮起笑意：“多謝掌門關懷，還特意來救我。”
“你畢竟是玄洲弟子。”雲淵淡然應道。
青宸沒有看見，連雲淵自己都沒察覺，他的耳尖已悄然泛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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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宸道：“此女偷上仙船, 現由你……”
話未說完, 船頭猛然往上一掀, 船工紛紛摔倒, 唯獨青宸被潯娥抱住腿，還穩穩站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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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仙君，別把我丟在這艘船上！”潯娥泛起哭腔, 全身瑟瑟發抖, 但當著外人, 她還記得對青宸改換了稱呼, “求仙君救我, 定是海妖來了！”
此話一出, 眾人勃然變色。
船工們連忙爬起身, 抓住船舷探頭查看。夕陽即將落入海平面以下，紅霞漫天, 大風驟起，海浪一陣高過一陣, 掀得升龍船上下起伏。
“晴天起風浪，定是海妖作祟！”船工倉皇大喊。
“快！快轉舵！”船老大連忙指揮。
但下一刻, 一只巨大的魚尾高高浮出海浪，竟比升龍船還要大得多。魚尾徹底擋住霞光，落下一片黑影，教人只覺毛骨悚然。須臾，魚尾重重拍打海面，掀出一重大浪。
兩名升龍客剛出艙查看情況，船身就被猛地甩到半空，轟然落下。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，就被甩入大海消失無蹤。
升龍船停泊時看著頗大，此刻在海浪中，卻像飄零的樹葉，仿佛隨時會被巨浪吞噬。不遠處的其它幾艘船，無論轉頭駛向何方，都會被魚尾拍出的巨浪攔回去。
然而浪花湧到青宸身邊，卻化作溫柔纏繞的水流。無論船怎樣搖晃，她都站得紋絲不動。
“海妖怎麽又來了！”船老大抱著桅桿，幾乎要哭出來。
船工們抓住船舷不敢松手，自顧哀求：“求龍神保佑求龍神保佑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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船老大欲哭無淚：“我哪知道為甚！你得去問海妖！這麽多年，海妖戲浪都是好幾個月才一回！哪知道它這次興致這麽好！”
“那你快轉舵逃走啊！”
“你以為我不想轉舵嗎！轉舵也要逃得掉啊！等著吧！等海妖玩高興了，就自己走了！”
“那它什麽時候才玩高興！”
“你問它啊！”
升龍客更怒了：“它要是一直不高興呢！”
船老大咬牙喊道：“那就下去幾個，陪它玩高興！”
升龍客惱極，幹脆禦風而起，誰知剛飛到半空，便被狂風卷進海裏，不見了蹤影。剩下的妖族再不敢妄動。
潯娥埋頭抱緊青宸，崩潰大哭：“仙君救我！”
青宸嘆了口氣：“想要升龍，便要通過龍神的考驗，我不能出手。”
巨浪蔓延至遠處，遇到前方的玄洲仙船，卻自動分開繞過。仙船穩穩停於浪中。一眾弟子早已看到升龍船的情形，正聚在船尾眺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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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在觀望的，還有閣樓最上層，站在窗邊的雲淵。方才他亦聽到甲板上的喧鬧，看到阿塵帶潯娥飛向後面的升龍船。隨後海水巨變，五艘升龍船被困於巨浪中。神秘海妖在浪中若隱若現，仿佛正在逗船玩耍。
阿塵卻遲遲沒有回來。
他面色肅然，凝神遠望。
之前，阿塵坦白她是太常山逃難的蛇族，他未曾全信。方才探問，她果然露出破綻。一本在東溟沿海刊印的書，若要流傳到萬裏之遙的太常深山，雖說也有可能，但可能性實在不大。
萬一她不是太常山蛇族，那她到底是何身份……
她在家能看到《四海行商記》，許是出身沿海修仙世家。
她曾學過禦滄海，但玄洲仙宗過去並沒一個叫青青的弟子t。
也沒聽說，哪個沿海世家有身患癢疹的女兒。
也許，這消息被她家隱瞞得密不透風。又也許，連青青這名字都是假的……
雲淵擰起眉頭。
無論如何，對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，他絕不能大意。
最好的辦法，就是直接拒絕她進入玄洲，以免節外生枝。
可一想到這裏，她的眼梢笑意，她的眼底惆悵，便毫無理由地闖進他的腦海，讓他呼吸一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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遠處，升龍船上。
青宸是打算走的，這些風浪困不住她。
升龍一途自有規矩，妖族想要化龍，就得過這一關。至於他們會不會死，那就是生死有命，全是自己選擇，與她無關。
可是……
潯娥死命抓著她的腿：“仙君我錯了，我不該要挾您！但上次您問話，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！我從沒做過壞事！求您看在咱們有緣相遇的份上救救我！我以後、還有下輩子定然當牛做馬報答您！”
青宸無奈一嘆：“我不需要牛馬。”
抱著桅桿的船老大迎風痛哭：“回回搏命也就為討個生活！容易嗎我！仙君您上次來調查，我也掏心掏肺毫無隱瞞！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！”
青宸額頭一緊。
所以，道理雖都知道，但真要眼睜睜看打過交道的人死在面前，心裏又不是滋味。畢竟他們的生死攸關，確實只是她的順手而為。
但她一旦出手，身份就……
“啊！”一道淒厲喊聲破空而來。
又一道大浪把船甩到空中，一名船工抓不住船舷，被猛地甩到空中。
青宸緊緊抿唇。
“啊——！”
眼見船工馬上掉進海裏，青宸終是擡手結印。
下一刻，浪頭仿佛化作溫柔的錦緞，將船工裹起送回甲板。
他重獲新生般地大大松了口氣，連忙抓住船舷向青宸叩首：“多謝仙君！多謝仙君！”
青宸閉眸。
罷了。
她袖手推開潯娥，疾步跨上船舷，縱身躍入大海。
另一邊，玄洲仙船。
遠處巨浪滔天，升龍船在浪裏顛簸起落，水霧朦朧中，看不清具體情形。阿塵遲遲不回，一眾弟子都交頭接耳起來。
“她該不會遇到危險了吧？”
“不會吧，海妖又不會攻擊玄洲弟子。她自己飛回來就行了。”
“門規早就說過，玄洲弟子不能幫升龍客。她在幹嘛啊，耽誤我們行程。”
雲淵目不轉睛地盯著遠處，眉頭越擰越深。
無人知道，巨浪起伏的海面之下，青宸巍然不動，任裙擺在水中飄蕩。
“我的朋友，想吃糖葫蘆、桂花糕、紅糖年糕和棗花饃嗎？”她嘴唇未動，一道巨大黑影卻悄然潛至她腳下。
“想。帶了嗎？”這是一道蒼涼悠遠的女聲，好似來自大海深淵。
青宸又道：“這次沒帶，但我可以托人在五日後送來，每樣一百個，如何？”
“不夠塞牙縫，每樣兩百個，剛能嘗出甜味。”
青宸無奈挑眉：“上次你說十個就夠了。”
“那時是怕你不給我帶。你現在有求於我，怎能相提並論。前不久，聖殿可是派龍使來問我，見過你沒有。”
“沒問題，每樣兩百個。”青宸應得飛快，“但你若透露我的行蹤，以後一個都沒有。”
“我又不傻。”黑影悠然游過青宸腳下，輕輕扇尾，海面又是一道巨浪。不過，既然青宸下來了，她此刻註意力便從興風作浪，轉移到了聊天上。
青宸垂眸註視著黑影：“對了，往常你一年難得上浮幾次海面，為何近來如此頻繁上浮？”
“哦……上次升龍船經過，剛巧我心情好出來玩。後來船上有妖族落水，我只覺似有犼魔氣息，但我沒抓住，這次就再上來看看。”
青宸瞳仁一縮，連忙追問：“升龍船上落水的不是一只黑蛟嗎？”
“啊，有艘船確實下來了一只黑蛟陪我玩，唉，我輕輕松松就贏了。其他船也有妖族下水，我光顧著玩黑蛟，教他們跑了。但我感覺……很像犼魔氣息呢……”
“你對龍使說了嗎？”青宸問得越來越快。
“我沒抓住，又不確定。聖殿找了兩百年都沒抓住，我空口無憑說這些，不是給聖殿添堵麽……”黑影悠哉應道，“所以我才又來看看，順便玩玩升龍船。唉，下來的好幾個都是尋常妖族，沒意思，我走了。”
黑影轉身擺尾，揚起巨大的鰭，海面上又刮起一陣劇烈妖風。
“等等阿蠃！”青宸忙問，“犼魔到底有怎樣的氣息？你為何知道？”
海面上，玄洲仙船。
眼見遠處風浪漸漸減小，幾艘升龍船都平穩下來，可阿塵還是沒回來。
“總不能幹等下去吧，派人去看看？”
“就是，等到什麽時候去，把她帶回來算了。”
“她到底在幹嘛啊？風浪都小了，她還不飛回來，該不會掉海裏去了吧。”
眾人尚未討論出個章法，忽見空中閃過一道藍衣身影。正是掌門雲淵，疾速掠向遠處的升龍船。
海面下。
青宸追問後，很快聽到答案。
“犼魔的氣息啊……說不上來，還挺好聞……三百多年前，有兩個半死不活的犼魔，從玄洲無盡崖上被丟下來，我當時聞過……”黑影悠然潛入深海，愈來愈遠，“我回去找他們玩了，記得你答應的糖葫蘆、桂花糕、紅糖年糕和棗花饃！”
很快，黑影與幽暗漆黑的深海融為一體。
青宸還未從震驚中轉醒。
蠃魚居於深淵，是受命守護玄洲的龍神之仆，只要浮上海面，便會風浪大作。這只蠃魚尤其好吃貪玩，還會跑去聖殿偷吃，青宸幼時就抓住過她。一來二去，倒也成了朋友。
按阿蠃方才所言，前後一切都對上了！
近兩個月前，幾艘升龍船一齊出海，碰巧遇上阿蠃出來玩。那次風暴裏，一艘升龍船推下了黑蛟。在阿蠃眼裏是下來跟她玩，在黑蛟眼裏，卻是與海妖搏命。
另幾艘升龍船上，不知是被推下來，還是被甩下來，也有幾名妖族落入海裏。阿蠃忙著與黑蛟玩，沒顧上他們，便教他們逃走了。
黑蛟死於海裏，怨氣沖天，化作屍魔回到鷹勾喙城，報覆害他的船工和妖族，才惹出了水患。
阿蠃又說，逃走的妖族裏似有犼魔氣息……
而雪羿又說，他手下暗哨在玄洲發現疑似犼族的標記，算時間，也是快兩個月前了！
難道真有犼魔在兩個月前潛入玄洲，留下標記！
既然特意留下標記，就說明，玄洲還有其他犼魔！
青宸的脊背瞬間驚出冷汗。
忽然，她腰間被一把攬住。身後出現一人，將她急速帶向海面。青宸迅速回過神來，轉頭看，竟是雲淵。
兩人浮出海面飛向半空。雲淵擡手一揮，濕漉漉的衣衫轉眼幹透。他蹙著眉頭，似是不悅：“為何在海裏發呆，久久不回？”
淡香彌漫，將青宸周身包裹。她心臟重重一跳，看著雲淵俊逸的側臉，一時竟移不開眼：“弟子、弟子剛送潯娥去升龍船上，便遇風浪，不小心掉進海裏，驟然看到海妖，嚇得不知所措……”
雲淵輕輕挑眉：“潯娥說是你自己跳進去的。”
“她都嚇得縮成一團，哪裏看清楚了，我是被甩進去的。”青宸撇了撇嘴。
雲淵無奈搖頭：“下次當心。”
青宸眼梢浮起笑意：“多謝掌門關懷，還特意來救我。”
“你畢竟是玄洲弟子。”雲淵淡然應道。
青宸沒有看見，連雲淵自己都沒察覺，他的耳尖已悄然泛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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